br> “我做了十年融合派,四年審判者。”波利緩緩說出這句話,他臉上出現似笑非笑的神情,那笑意卻更像無聲的慟哭:“我的初衷是讓每一個人都能得到平靜的生活,卻每天都在屠殺同胞。這十四年的每一天,我的罪孽都更加深重。”
安折道:“但你也保護了基地。”
“並不是。”波利道:“我每天都在濫殺無辜。”
安折為他辯解:“您製定了細則,按照規則做事,不會濫殺無辜。”
波利的回答驚雷一般落下。
“沒有審判細則。”他淡淡道。
安折的表情空白了一秒,他難以消化這句話的內容,艱難道:“沒有……嗎?”
“確切來說,沒有百分之百判定異種的細則。”波利的聲音像歎息:“我們用畢生的研究成果製定了審判規則,從各個方麵——外表、動作與思維,通過生物對外界信息的不同反射來判定它的種類,但無法保證它絕對正確,事實上,細則隻能判斷出百分之八十的異種。剩下的百分之二十,隻能依賴經驗與直覺,以及……擴大處決範圍,寧可錯殺,不能放過。”
“真正的審判細則的第一條鐵律就是,無論在什麽情況下,永遠不能對外界披露它。我們並不真正按照細則辦事,審判庭為了絕對的安全永遠留出了誤殺的空間。”波利聲音漸漸低沉:“當我駐守在外城門,每當我處決一個生命,它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是一個真正的異種,百分之二十是明知他極大可能是真正的人類,卻為了保險起見直接射殺。而在那百分之八十的異種中,又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擁有人類意識,六千五百分之一的可能在多年後再次恢複人類意識。”
他嗓音漸啞:“我至今難以回憶那四年。”
安折想象著那樣的場景,他想象自己也變成一位審判官。
他說:“所以您離開了基地嗎?”
“我無法與內心的痛苦抗衡。在人類與異種的戰爭中,我沒能堅持到最後。”波利仰望夜空,長久的沉默後,他道:“起先,我因為殺害同胞而痛苦,再後來,連異種的死亡都讓我難以忍受,我與他們相處太久,知道每個怪物都有自己的生命。我手上沾滿鮮血,是有罪之人。後來我與幾個同僚叛出基地,來到高地研究所繼續融合派的研究,我們接納異種,我一生都在為自己贖罪。到現在,已經過了一百年。”
一百年。
安折望著波利,神情微微疑惑。
似乎明白他的疑惑,波利微笑一下:“我活得太久了。”
“在野外,最無法避免的事情是感染。”波利卷起了自己的袖角,他右臂的皮膚上,有一片黑色的雜亂紋路:“我被研究所的一位成員誤傷感染,在失去意識前我離開了他們。”
“但是,或許因為感染我的那個人是清醒的,又或者概率眷顧了我,我醒來了。”說到這裏,波利笑了笑:“我以為隻過去了幾秒,其實已經過去了幾十年,我的意識好像在片刻間穿越了時空,你猜我在哪裏?”
安折搖了搖頭。
“我還在研究所。”波利道:“他們找回了我,即使那時候我是個無意識的怪物,他們也沒有放棄。我曾經保護了他們,於是他們也保護我。人類之間的情感就是這樣,你付出了什麽,就會得到什麽。在這個時代,人類之間的信任是比生命還珍貴的東西,但我得到了。”
安折看著波利眼中溫和寧靜的神情,他直到這時才理解了波利與研究所成員間為什麽會有那麽深的感情。
“我不後悔當初離開了基地,但我也永遠無法原諒自己的逃避與無能。”最後,波利道。
安折說:“因為您品德高尚。”
想了想,他又道:“因為您太仁慈了。”
波利深愛每一個人,所以他才會那樣痛苦。如果在和平的年代,他一定是個連螞蟻都不舍得碾死的人——這樣的人卻要對同胞舉起槍。
“仁慈……仁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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